年夜饺子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百姓生活不富裕,在我的故乡沂蒙山区,各家各户只是逢年过节才舍得吃顿饺子。尤其是年夜饺子,更是辛苦一年的重头戏。年三十这天,媳妇、姑娘们早早忙碌起水饺的事情,锅碗瓢盆叮当响,择菜、剁馅、和面、擀面皮、包饺子……皮要擀得薄,馅要包得多。饺子馅大都用猪肉和大白菜调拌而成,巧取“有”和“财”谐音。有时掺进卤水豆腐,叫“包福”。剁馅的时间长,说明这家富有、包的饺子多。包水饺是个灵巧活,把擀得又薄又圆的面皮放在左掌中,装进馅对折后,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沿半圆形边缘捏制成弯月形,像“元宝”的形状。饺子摆放也有规则。一般先在盖顶、簸箕中间摆放几只元宝形饺子,然后一圈一圈地向外摆,放得整整齐齐,看着也顺眼。过去为了“早发”,天不亮就忙着吃饺子、拜年,如今也与时俱进,改到天亮了。
用什么柴火下新年的第一顿水饺也很讲究。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年秋天都早早把黄豆秸或芝麻秸晒干,打成整齐的捆贮藏好,就等年夜煮水饺,火会越烧越旺,用它们烧水下的水饺可口,还预示着来年日子节节高,有响头。
锅里煮饺子,不能用铁铲乱搅动,最好用木铲顺着一个方向,贴着锅沿铲动,形成圆形,这样饺子不粘连也不会破。但母亲却每年故意用铁笊篱把饺子弄破了几个,口里念叨着:“今年又挣了、又挣了”。那是一种美好期待,图个吉利,讨个口彩,增添除夕夜的欢乐气氛。
年夜饺子吃的“隆重”。俗语说“大年三十吃饺子——没有外人。”这是亲人、家人团聚的象征。山村,平时一家人吃饭,座位是按长幼辈分排序的,家庭主妇守在桌子最外边,主要是上菜端饭方便。这种规矩虽有些封建,但显得自然亲切。年夜饭象征团聚、团圆,必须一家人同时上桌吃。这时,长辈们尽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欣然接受晚辈客套的拜年和祝福,满脸的皱纹开成了金菊花。晚辈们欣悦地接受家长训诫,点头致谢养育之恩。吃年夜饺子,是有俗规的。第一碗要敬先祖、供诸神。在院子里或者供桌前,奠完三碗饺子,烧尽三卷火纸,虔诚地祈祷一番,接着点燃辞旧迎新的鞭炮,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之后,一家人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动筷子吃大年饺子了。
记得我小时候吃饺子时,一家人都盼着自己碗里的饺子能吃到“秘密”。那饺子里有的包着红糖,有的包着二分、五分的硬币。每当我爷爷吃到糖饺时,总会裂着掉了牙的嘴巴甜美地笑着。有几次我为了吃到硬币,母亲劝我再吃就有了,直吃得我满头大汗,肚子都撑圆了才吃到硬币。母亲在一边开心地偷笑,脸上挂着满足与欣慰。后来才知道,母亲认识每个有秘密的饺子。
我老家沂蒙山区有“起脚的饺子,落脚面”的风俗和“好吃不如饺子”的口头禅。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吃饺子也容易了,但由于做功讲究复杂,仍不愧为美食。商店里也摆满了各种馅、各种样式的水饺,但口感不敢恭维。每次过年回家,临返城前母亲总会自己动手给我们再包顿水饺送行,母亲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快趁热吃吧!吃了这饺子,会一路平平安安、日子圆圆满满。水饺里分明盛满了母爱,包裹着长辈对儿女的牵挂,无论我们走多远,也走不出亲人的惦念。
我期盼除夕之夜,回我故乡那个小山村,守着年迈的爹娘,望着小院里高悬的红灯笼和窗外飘舞的雪花,手捧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有滋有味地品尝丰收的喜悦和生活的香美,享受温暖如春的亲情与幸福的时光。(作者:厉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