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问”高校学费因何而涨？

　　追问一：高校学费为何“涨声”四起

　　物价水平和办学成本大幅上扬，高校“亚历山大”

　　从2000至今，十余年间，物价水平和办学成本大幅上扬，而基本维持不变的学费标准让高校感到了较大的经费压力。

　　事实上，一年来，高校学费“涨声”四起，绝非偶然。小编在调查中发现，在本次调整前，各地高校的学费标准，大多自2000年以来一直未作系统调整。2001年至2006年，教育部(微博)、财政部和国家发改委每年都要专门下发通知，强调“高校的学费和住宿费的标准要稳定在2000年的水平上，不得提高”。2007年5月，国务院颁布《关于建立健全普通本科高校高等职业学校和中等职业学校家庭经济困难学生资助政策体系的意见》，要求“今后五年各级各类学校的学费、住宿费标准不得高于2006年秋季相关标准。”这让高校学费又进入短暂“休眠期”。

　　“与总体物价水平相比，2000年以来山东省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累计上升31.2%，高校收费水平始终未有大的变动。”2013年10月，山东省物价局有关负责人在该省普通高等学校学费标准结构调整听证会上介绍说，该省高校学费上涨主要受 4 个因素的影响：现行筹资规模难以满足高等教育快速发展的需要；高校培养成本大幅上升；现行高校收费标准偏低；收费标准结构不合理的矛盾较为突出。

　　今年3月江苏省物价局公布的教育成本监审结论显示，2010年，该省监审样本点高校生培养成本均在20831.23元/年，2011年达到23554.29元/年，2012年更是蹿升至26354.31元/年。“愈加攀高的成本，使得公办高等学校面临大幅提升教学质量的瓶颈，高校教育发展局限性日益显现。”该省物价局有关负责人说。

　　在本轮“涨价潮”中，宁夏高校学费标准的调整最大，也最具争议。今年2月，宁夏推出省内高校学费调整方案，最高涨幅达到63.38%。宁夏回族自治区物价局收费管理处工作人员张强说：“我们在2008年就曾想调整学费，但因为国务院对高校收费政策冻结未获批准，这导致宁夏的高校学费一直偏低。这次学费上涨我们严格遵守国家规定的‘25%红线’，没有超越。”

　　张强所说的“25%红线”，是指1996年原国家教委在《高等学校收费管理暂行办法》中规定的，“在现阶段，高等教育学费占年生均教育培养成本的比例最高不得超过 25%”。

　　追问二：学校办学为何会经费不足？

　　高校扩招导致人数剧增，地方财政投入却未及时跟进

　　从1999年起，我国开始了大规模的高校扩招，在校人数十几年间增长了3—4倍。虽然不少高校在校人数急剧增加，但学费却十余年未做调整，这也使得办学经费日趋紧张。

　　“2000年，学校的支出在2亿元左右，现在已经超过5.5亿元。”谈起学费调整，山东师范大学财务处副处长韩英给小编算了一笔账，截至去年，该校学费标准13年未变，在现有收入来源下，有些教学设施设备已经难以满足学生的需求了。

　　“现在，我校教室的面积比较紧张，人均在1.06平方米左右，有时学生的排课只能安排在晚上或是周六。有些多媒体设备也多年未更新，学生的意见较大。另外，实验室的设备也是捉襟见肘。以前学生做实验时，设备人手一台，而现在只能是一人做多人看，勉强完成实验。”韩英说，此外，经费紧张也在学科建设、人才引进等方面制约了学校的发展。

　　作为一所省属院校，山东师大的现状并非个案。“按照‘分灶吃饭’的原则，中央财政负责中央部门高校的经费，而地方财政负责地方院校的经费，两者的拨款水平相差悬殊。”复旦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教授林荣日说。

　　近年来，教育部所属高校，特别是一些重点大学得到了较高的投入。一些地方所属高校因为地方政府财力的局限，得到的投入比较有限。“地方财政投入不足，也是省属高校经费捉襟见肘的一个重要原因。”林荣日教授已对此现象关注多年。

　　在多省高校学费调整方案中，医学专业的学费涨幅相对较大。为何医学专业成为“涨价先锋”呢？南京医科大学教务处长高兴亚介绍说，医学教育课程多、实验多、仪器多、耗材贵、要求多、周期长，医学专业的课时数平均要比理工科高出20-25%。

　　“以南医大动物实验基地的老鼠和兔子为例，这些实验动物一年要用掉6万只，而且它们可不是来自菜市场，而是经历了若干检验工序才能够进门，每只都价值不菲。”高兴亚说。再如，学生做实验使用的一次性用品，比如外科用的针线、导管、辅料、注射器、手术衣及各种手术包等，和真实手术使用的都是一样的。

　　“培养一个医学生，省财政每年补贴2万元。而前几年的测算数据显示，一个医学生每年的培养成本需要3.2万。即便算上每年4600元的学费收入，学校还是要亏7000余元。”高兴亚说，尽管现在医生的缺口很大，但学校也做不到大量招收，每年只能招收1800名左右的新生。

　　追问三：高校学费标准到底该如何定？

　　根据年生均教育培养成本确定，但培养成本却雾里看花

　　根据《高等教育收费管理暂行办法》，“学费标准根据年生均教育培养成本的一定比例确定”。但是，对于绝大部分高校而言，年生均教育培养成本到底是多少钱，还没有详细的数字。

　　核算高等教育培养成本，是科学、合理确定大学学费标准的前提。但山东省某“985”工程高校的财务处负责人直言不讳地对小编表示：“学校无法提供学校生均培养成本的详细情况，并且这种情况并不是仅此一家。”

　　北京师范大学(微博)教育经济学教授曾晓东认为，在办学成本栏目不确定、信息公布制度缺失、审计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高校培养核算只能是“雾里看花”。

　　在复旦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熊庆年看来，核算“高校学费成本”是一项特别复杂的工程，“学生的培养成本之所以难以让人明白，首先是由于大学教育成本的构成非常模糊，教育机构的会计制度也不适应成本计量的需要。”熊庆年介绍，我国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才开始对高等教育实施收费制，高校成本核算体系还有待完善，某些教育环节费用分摊并未形成标准：如大学花了几亿元盖了一幢教学楼，学生一年应该分摊多少成本？又如，大学科研室设备的折旧费又该怎样计算？再如，大学教授的育人资本又应怎么核算？

　　“与不少国外高校相比，我国高校的学费并不算高。”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经济学专家曾晓东认为，但是学生和家长不应该为大学不合理的成本增长买单。“办一所学校需要多少钱？一个生动的例子是办公室里的沙发两千元可以买到，两万也能买到。近年来，一些高校奢侈之风愈演愈烈，有的圈地建大学城大规模投资基建，动辄几亿的豪华图书馆屡见不鲜，有的花费几百万元甚至上千万元建豪华校门。如果不把学校的账本放在‘阳光’下，对一些成本栏目和成本标准予以限制，教育机构就会存在成本无限扩张的动机。”

　　国家发改委于2005年出台的《高等学校教育培养成本监审办法》也提出“凡与高校教育无关的收支活动，一律不能计入教育成本”。但在具体执行过程中教育培养成本却成为了“一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放。如何核算教育成本以及生均培养成本，为高校学费制定提供依据，教育部在2007年就着手制定的《高等学校生均培养成本核定办法》却一直未能出台。

　　追问四：为何有专业涨得多，有的专业涨得少？

　　学费调整不能“一刀切”，要让学费变化反映市场需求

　　小编在调查中发现，在高校学费调整方案上，多个省份不同程度地体现出了“优质优价”的原则。

　　复旦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教授林荣日对此表示了认同：“高校学费调整不应‘一刀切’，应该在制定一个指导价格的同时给予上下浮动的空间，让价格适当反映市场需求，热门专业可以适当提高学费，方案在具体细节上可以改善，比如经济类专业可以进一步细分，有一些成本比较高的管理类、金融类专业可以适当提高收费标准。”

　　以山东为例，该省允许省属博士授予权高校、优质特色高校学费标准可在标准基础上浮5%左右；“211”、“985”工程建设高校上浮15%左右；国家级示范类、骨干类高职院校学费标准在现行标准基础上上浮不超过10%。

　　而江苏则制定了较为详细的细则，将学科专业划分由原来的4种专业类型细化为8种专业类型，依据学科专业办学成本差异，拉开不同专业学费标准差距。同时，给予高校特定条件下的自主权，允许高校选取部分特色、优势专业在规定范围内上浮学费标准。

　　不过，高三学生家长、南京某公司部门经理陈军对此表示了担忧，“一旦热门专业、重点高校优质优价了，家庭困难的孩子在报考时会不会望而却步呢？”陈军说，“教育不是商品，应该体现其公益性。哪怕是‘优质优价’了，也要谨慎定价，不能差距太大。”

　　“2000年时，我的月收入一千出头，夫妻俩年收入两万余元，当时的学费4000元，占到家庭收入的20%左右；如今，我的年收入已达到十万元左右，学费还基本维持在以前的水平上。”陈军对学费上涨表示了“谨慎”的理解，“只要涨价幅度合理，一般的家庭是可以承担的。”

　　教育专家熊丙奇表示，“根据国际通行惯例，大学学费不能高于居民可支配收入的20%。如果涨价幅度过高，超出了当地居民的承受水平，学生很有可能因学费过高而放弃选择某所学校，尤其是对于我国中西部地区的高校来说，必须要考虑这一问题。”

　　追问五：学校涨价，多收的学费应该如何用？

　　学生期盼用来改善教室寝室环境，专家认为不能用于化债

　　“多收的钱怎么花，我认为学校最好能拿出一个‘政策包’，其中囊括经费使用、成本管理、学生资助等政策，教育主管部门也应该加强监管，对新增学费的用途和去向进行监管。”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曾晓东告诉小编，引进第三方评估机构，对学校学费的使用情况进行评估，按规定进行校务公开特别是公开经费使用和管理情况，最后对完成预定目标的学校予以一定奖励。

　　宁夏某高校电气工程与自动化专业大二学生小昕说，“学校涨学费，如果涨出的钱，能用在教室环境的改善，图书馆图书设备的添置，以及教学质量的提高上，那我肯定举双手赞成。”

　　小昕表示，“现在身边的不少老师花费了大量的经历用在科研项目上，反而忽视了教学；院里有的老师很注重教学，课讲得很好，受到学生喜爱，但是职位、职称都不高。希望这些钱能更多得用来改善教学质量。”

　　“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学生的条件也应该有改善，不能一直是6个人、8个人挤在一间宿舍里。现在很多学生宿舍也没有空调，一到夏天热得没法睡觉，影响学生的生活和学习，多收的学费应该用在改善学生住宿、生活条件上。”山东财经大学区域经济研究院副院长、教授董彦玲还提到，他在参观一些学校时看到教学设备老化，实验室不够用等现象，新增加的学费应该首先用于提升学校的办学质量上，改变现在“简陋办学”的现状。

　　“按我的理解，学费应用于补充学校正常公用经费，及学生在校期间学习、生活所必须的公共性的专项经费，不能用于学校基建以及大型维修支出等等。”刘吉林说，他认为山东省高校的145.3亿元的债务余额不应该由学费支出。

　　“想让学费合理增长，大学要砍掉不应有办学成本，采取一些措施实现柔性倒逼，比如完善大学的内部治理机制，实行审议会、理事会，每年的财政支出都要审核。建立核心支出栏目公开制度，并且将学校中有多少名教师，每位人员经费，学费在收入中所占比例都应该公开。”曾晓东教授建议说。

　　追问六：涨学费了，家庭经济困难学生怎么办？

　　兜底贫困生，抵消一部分学费上涨给他们带来的压力

　　小编在采访中了解到，加大政府的转移支付力度，支持贫困学生上学，保障公平，成为很多人在学费上涨之后的期盼。“进一步完善‘奖、助、补、减、免’等政策，兜底贫困生，抵消一部分学费上涨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政府和学校应该及时拿出一张完善的贫困学生上学保障‘路线图’。”复旦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熊庆年教授说出了他对贫困生资助的看法。

　　山东某高校大一学生小张对涨价的消息忧心忡忡。老家来自甘肃的她，父母没有稳定的工作，靠在外打零工谋生，她还有一个姐姐也在上大学，一个弟弟在念高中。入学时，她缴纳了3400元的学费，算上军训服装费、教材费等费用，以及1200元的住宿费，总共要缴纳近8000元。“以前依靠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我基本能够解决学费和生活费问题。这次如果学费涨上来了，资助政策‘原地踏步走’的话，肯定会给家里增加不少负担。”小张说。

　　南京工业大学大一学生陈乐说，自己的家庭中等偏下收入，父母年收入7万元左右，目前每学年学费 4600元，加上军训费、书本费、考试费以及每月一千余元的生活费，每年要花上两三万元。“感觉我就是‘夹心层’，特别贫困的学生可以直接申请补助，但我这样的情况可能就会因为教育投入增加，带来家庭整体生活质量下降。”陈乐说。

　　小张和陈乐的话说出了不少大学生的心声，“学费涨了，是否会影响家庭经济困难学生的顺利就学？”“一旦开了涨价的口子，今后学费会不会还将继续上涨？”不少网友纷纷在网上留言表示担忧，“如果涨价成为常态的话，会不会堵塞寒门子弟上大学的通道，让大学成为有钱人的游戏？”

　　“奖学金主要用于奖励优秀学生，贫困学生面对学费提高怎么办？有一些学生负担不起怎么办？”董彦玲建议，学校应该扩大助学金的覆盖面，这样对困难学生补贴更直接一些，同时学校可以适当多将一些勤工助学的辅助性岗位提供给贫困学生，让他们多受益。

　　虽然很多学校加大了对贫困生的资助，但熊庆年认为：“现在对于贫困生的资助总体来说做得还不够，缺少细部，除了给予贫困生一笔钱外，应该有更加丰富的帮助手段。针对不同群体应该有不同的方法。勤工助学、助研、助教等方式并举，这样可以既缓解他们的经济压力，也使他们受到另外一种实践教育。”